鞋裏的蛤蟆

電視台的一位小姐來我家做訪問，攝影機支在花園裏，剛開了個頭，有一隻五顏六色的蟲飛了過來，停在採訪小姐的腳下，她沒看見，我知道不久以後這個採訪一定會中斷。這蟲的身體好像一隻男人手指甲那麼大，前面兩根觸鬚很長，不知道它叫什麼蟲，但它長得實在漂亮，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個主色，它佔了起碼五個。大家都全神貫注地盯着鏡頭前的我，只有我才注意到這隻蟲。我從眼角裏跟蹤着它，它飛上了採訪小姐的鞋，還是沒有被人發現，我預期的採訪中斷沒有發生，這隻蟲在小姐的鞋面上兜了一個圈，突然振翅一飛，飛上了攝影機鏡頭的邊沿，兩根舞動的觸鬚探向鏡面。採訪小姐終於發現了它，她臉色一變，跌跌撞撞地從櫈子上掙扎起身，本能地舉起雙手在臉前揮動，害怕這隻七彩小蟲會向她空襲。採訪果然中斷了，我心裏有陣惡作劇的得意，好像這隻蟲是我派去嚇人的，如今任務完成，稱心如意！
一年前我們剛搬進郊區生活，也是一樣的神經質，城市住久了，只知道世上有曱甴、老鼠、螞蟻、壁虎、蒼蠅、蚊，除此之外，全都無異於外太空生物。搬新家後不久，有一天早上我到玄關去穿鞋，腳指頭頂到一團軟乎乎的東西，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襪，我拾起鞋在地上磕了一下，一隻胖墩墩的蛤蟆從裏面掉了出來。我腦中閃過少年時代讀過的一段故事情節，好像是狄更斯的吧，一對小姐弟把一隻蛤蟆塞進去一個刻薄女人的鞋裏，讓她嚇得像頭上着了火似的尖叫。
鄉居環境的新鮮與悠閒我開始懂得品味了，這又勾起一陣久違的感覺：這本來是少年時代初讀小說時的情趣嘛！